孽海潮生
再向南走一步，最后的那朵石榴花 也该谢了。阿蒙想，他半生的亲人和仇人 若每一方都多子多孙，他余下的生活，会不会 一直的被情仇牵着，像那条勇敢地穿越车流的导盲犬 永远不知道他的主人，身怀饥渴和恶念，不知道它的主人 如何用无骨的柔软写字、分行，用残缺的月光照明 对追随者隐身，对他的仇敌不屑一顾。阿蒙越来越怀疑 自己，患上了诡异无双的病症 仿佛世上只剩下一片汪洋。没有人类，只有海鸟和浪花 海鸟成群，浪花成群。它们都是天空的种子 瞬时生，又瞬时灭。于是，这世间只剩下声响和 一些迷一样的幻象。而此后的春天，不会再被人间提及，照看 虚空胜了虚空，胜了上帝或**。时光称王 让活过的都再活一次，让毫无意义的，都催生出意义 给他们冠名，赋予纯白或纯黑。人生圆满 没有远方，就该没有隔阂，没有遗漏，就不该再有破绽 但憧憬必须打压。美好不再是春波碧草，不再是花好月圆 可每次想到这，阿蒙的胃部就会紧缩，继而出现恶心和惊恐 他从镜子里走出来，又走回去，他想让自己 变得更加自信。他想挤掉昨天生出的粉刺，又怕因为疼痛 让刚刚端正了脸庞再次扭曲。他有些犹豫不决 他怕之后的自己不再像是自己，会被熟悉的人们抛弃 死后也无人认领。于是他开始反复的自拍，并拿出纸笔 遗像还算端庄。他就想把遗书写的更像述职报告 说自己拥护红色政权，在有生的日子里 曾把那些身处水深火热的妇女，一个个的抱上温床 让她们过上还算幸福的性福生活。而对于刁民 他只承认他的太极打的不够炉火纯青，以至于到最后 他不得不用左脑为右脑辩护，不得不用层层的注解 盖过自己所谓的丰功伟绩。这让阿蒙变得有些沮丧和无奈 但这总好过，那些被情人射杀的同僚 死后只有零零落落的几部灵车，零零落落的几个亲朋 墓碑上刻沧桑也刻耻辱。只是阿蒙自己也搞不明白 死后的他们，却更愿意与人民为伍 仿佛生命之轻，就该源于布衣也结与布衣 而若泥土也能懂得风情，懂得如何将幽默涂黑 一定允许那些乌鸦和虫子，多多的来此献媚，像是要 掘地三尺也得挖出他们昔日的荒诞和病态 为完成一次政治隐喻。复制、繁衍、交错更替 使之成为无法撼动的根本，一束全黑色的光。并时常可以 敲开权利之门，肆意的修改宪法，给阶级斗争打上死结 幻想某一天，那些被深埋多年的君王帝制，在泥土中一跃而起 用他们依旧森白的牙齿，赚足戾气和狂傲 像此刻的阿蒙，认定人间有不老的丹药。而活着的每个人 都是政治的歹徒，无需蒙面 杀人越货只需一副嘴脸或是一张薄纸 什么良知良心，什么逻辑章法，都是扯淡。权利之下，人间四处是天堂 阿蒙狠劲的喝下一杯酒，压了压心头的暴虐和愤慨 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像是一个季节替换了另一个季节 又像是，全副武装的魔鬼被缴了械 赤裸裸地，想做一回良人，或是做一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 在经过了犁田，播种之后，在农家院 静静地守候一粒粒金黄的麦子。也像所有的农人一样 每天看天气活着，害怕风不调雨不顺 害怕涝灾和旱灾，害怕产量不足，或是绝收 养不起一家老小。而只是为了活着 他想到了变卖家产，想到了因无计而远走他乡。阿蒙真怕了 他又狠劲的咽下一口酒，仿佛这一次 就是他最后的晚餐，仿佛明天就将远离这个尘世 他又一次想到死，想到墓碑上的字 想到自己因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 想到自己游离的魂魄，被天堂里的天使嘲笑 被地狱里的魔鬼嘲笑。被活着的人，死了的人嘲笑 他第一次想到了举目无亲 才发现自己的这半生，竟然没能好好的爱过一个人 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妻儿 阿蒙坐不住了。他用果皮刀划破了手臂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血液已经变质 不过还好，血还是红的，还是热的 他的神经还算正常，还能感觉到锥心的疼 这让他略感欣慰。甚至是，有了房事后的快感 于是他开始反复的回味，反复的想象，想象自己 是一台断了翅的飞行器，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颠沛流离后 又一次又一次的平稳着陆。在辽阔的海域，在四野的戈壁黄沙 鱼群跳跃，黄沙飞舞。他们每一次，都能将天色划出口子 阿蒙沿着缺口挺近，途中遇僧侣，遇身怀丝绸的商贾 他随他们入古都。白天吃斋、念佛，夜里舞刀弄剑 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长。阿蒙忘了自己来自何处，官衔和姓氏 他不想别人说他忘本，给他扣乐不思蜀的帽子。他翻古籍 入秦入楚入唐宋，找关于王侯将相丢江山弃美人的所有诗句 他要让自己变得哀婉、悲伤，懂得如何垂泪，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既丢了江山也丢了美人，他才是这世上最堪怜之人 可他在镜子里，又分明的看到自己内心的欣喜 并有隐隐的声音一直在说，自己更爱简单，也更愿意 像白痴一样活着，看别人笑自己也笑，看别人哭自己也哭 不去解析笑是不是就算幸福，哭算不算悲伤 人生一世，不过就是草木一秋 心里的江山从不曾破碎，在不在侧的美人依然笑靥如花 或许生命的本真就该是这样，所有的生物皆是先知 知道有生必有死，也能预算出世界崩塌的时间和前兆 此刻的阿蒙越来越觉得，他的骨头和肉体，正在渐渐的分离 他们各自重叠，骨头越来越坚硬，肉体却越来越松散 不在受他的大脑支配。可他的喉咙依旧能发出声响 附和着电视剧里的雷鸣和闪电。那个手提匕首的贼人 有一双比匕首的寒芒更加锋利的眼睛 “交出藏宝图，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阿蒙用脚踢翻的茶几，并下意识的举起靠枕 几秒钟后，屋里哇啦的救护车，被定格在了中华大街上 继而跳出的预告片，似乎剪辑了阿蒙的跪地求饶 这让惊吓之后的阿蒙，长长的，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他复又闭上眼睛，一边抹去嘴角的口水，一边喃喃的自语 “还好，我的藏宝图，没被那厮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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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3-4 18:35
沉默卡
发表于 2024-3-4 18: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