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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张机》
1。
鸡啼三遍，你们醒来。我醒来
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我抬头看着你们，你们看着我
再不约而同低下去
我除坟头上的草
你们在墓碑上收割粮食和蔬菜
忙碌的清晨就是这样子的
不知不觉日头就长成了烙铁
快找树荫，盘膝坐
我们终于余下时间高谈阔论了
拿出自带的馊饭和烈酒
说说泥土下的父母和儿女
说河水和山林门户紧闭
我们说大风吹，大风吹
灯笼挂在原来的地方，没点亮
2。
继续喝酒。继续说
日头偏西我们就分道扬镳
归坟的归于坟中，回家的回到家里
这多么好，这么多道别
隔着形同虚设的桥
铺天盖地的水
喊不出一个熟悉的名儿来
你们都行色匆匆呵
彼岸不渡。彼岸不渡。而天光黯淡了
谁的哭声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
抵达哽在喉间的苦楚
屋檐下，槐树垂垂老去
饭还没熟，菜还在篮子里
我说不出口
内心潦倒早于情欲制服了我
3。
梦见自己十月怀胎，生下一个通体透明的婴孩来
他那小小身体上
青草蘸露，开花开朵的
这让我伤心极了
怕别人知道我生下怪胎的事
我关紧门窗
他闭着眼睛，犹自哭
不剪脐带，不为他穿衣裳
也不喂奶
我一遍遍掉泪，一遍遍将奶汁挤出来倒掉
慢慢的，我的儿子就死了
这个梦太真实
醒来这些天
我的肚子还在隐隐疼，身下血流不止
4。
我经常哭，与一只忧伤的乌鸦一起
我一再向它提及娘亲和官人
还有我的孩儿，前后左右的浓雾
我不知所措，我小心翼翼的
撕开岁月里那些水
那些来来去去的春夏秋冬
一去不复返了
弓起身子，弧度不可超过上弦月
拣起北风里的弯刀
拣起弯刀里的当归，芍药，白茅根
穿心莲、青藤香、苦金盆
万年荞，蒲公英根，乌药
我有那么多药草，没有炉火
这满塘的水
满塘的月光和星子
满塘满塘的金戈铁马，我必须放下
在黎明前，赶回那朵收留我的云里
5。
窃取来了关于春天的消息：
过段时间，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就要重新发芽
生病的女人不用裹着厚棉被入睡
药罐子收起来，她要走出门去了
站在一树花下，站在几座野坟的前喊：杨家二少爷
你来陪我捉迷藏，和小时候一样
慢慢的跑。风轻极了
春水绕城楼，坠着流苏的马车跟着我们
骑马的姐姐真好看，白衣裳，红靴子
她坐在马背上问路，谁在一直打量着她
你这轻浮的汉子，怎能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6。
清水河结薄冰，落在冰窟窿边的落叶呈灰褐色
“叶脉清晰又零碎。”我用木瓢敲击小铁桶
铁桶发出沉闷的声音，警告你
以后，你别和我玩亲亲了
也别再说要去和我父母提亲的事儿
骑马的姐姐远去了
还不收回目光吗，真不要脸
我的手被冰渣儿刺伤了。你也不伤心
我这么骂时，斜阳淡淡
映照着我的村庄
7。
你开始嫌弃
这年的春风，迟迟不肯从玉门关外回来
你们都嫌弃我
曾经出嫁，生过一个女儿
嫌弃我的小小身子，畏热惧冷
这些那些，我早从你的眼睛里读出来
杨家二少爷，你就是我家堂屋门前的青瓷碗儿
装啥都易碎
走吧，我要跳舞了，天色暗了
月亮就要出来了
病得太久，我已经穿不上那身华丽繁杂的戏服
8。
这是谁家姑娘，还不回人间去
她坐在枯木上，青裙乌发
许多细小的花朵盛开在她弯曲的脊上
她兀自唱歌：南山上
长满绿苔的墓碑还在
烂掉的棺木和衣裳还在
可是我的哥哥已经提前离开了
他从一副断开的骨头上坐起
没赶在更深露重时再次回来看我
他不愿再次弄响家里的锅盆碗筷
他坐在一只乌鸦的背上
乌鸦驮着他，越飞越远
9。
哥哥，当年为你净身入殓的老人找你去了
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时分
老黄牛在岸边悠闲吃草
水草缠紧他的脚
太阳河的水撬开他紧闭的嘴
河水差点涨爆他的肚子啊
你知道的，他终生未娶
村长号召大家捐钱
一副薄皮棺材，几枚木钉安置了他
到现在我还记得他那双皲裂粗糙的手
在生时未曾握住什么。临了临死
也只是空拽拳头，恍惚要把什么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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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2-29 00:36
沉默卡
楼主
发表于 2024-2-29 13: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