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精锐 译‖布劳提根

那边

扑克之星


这是一颗看上去很漂亮的星星
像上面的扑克游戏
在俄勒冈州东部的山上。
有三个人在玩。
他们都是牧羊人。
其中一个人有两对，
其他人一无所有。


我躺在一个陌生女孩的公寓里
给玛西亚


我躺在一个陌生女孩的公寓里。
她得了皮炎，多处灼痛，不开心。
她四处走动
透过窗户能看见她凝重的表情和奇怪的姿势。

她打开一些什么又关上。
拧开水，
再关上水。

她发出的声音都很遥远。
它们可能在另一个城市。
现在是黄昏，人们凝视着
那里的窗外。
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她正在做的事情的声音。


蟹雪茄

我看见很多螃蟹
在潮汐池里吃东西
几天前在太平洋。

  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是
数百只螃蟹。它们吃东西像抽雪茄。




西德尼·格林斯特里特蓝调

我觉得很美
而且有趣
通过记住西德尼·格林斯特里特，
但它是脆弱的。

拿起一只杯子。
看着
然后手、杯子和眼睛就都消失了。




恋  人

我改变了她的卧室：
把天花板提高了四英尺，
移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以及她杂乱的生活)
把墙壁刷成白色。
在里面放上巨大的安静。
一种几乎闻得出香味的安静。
把她放在低矮的铜床上
盖上白色的缎被。
而我站在门口
看着她睡觉，蜷缩着身体，
把脸朝向我。


两种逗号

这是春天，修女
像一只黑青蛙
在湖边搭建
她的油布棚屋。
她多漂亮啊
（以及表情）围在
那卷油布中。
他们知道她的名字
他们说出了她的名字。




今夜我不能小部分回答你


今夜我不能小部分回答你。
被暴风雨般的爱情之门撕碎，我漂浮着
像一个幽灵，脸朝下，在井里
冰冷的黑水反射半拉模糊的星星
交换我们所有的感情，触摸，睡觉
保持距离，像站在法庭上
溺水的火车在一堆爱斯基摩人的骷髅后面。




你的鲶鱼朋友


如果我的生活
像鲶鱼那样
在皮肤和胡须的支架上
在池塘的底部
你会在一个夜晚到来
在月光下
进入我黑暗的家
站在我爱的边缘
想：“这很美
在这个池塘边。我希望有人爱我，”
我愿意爱你，做你的鲶鱼
朋友，把这种孤独的想法
从你的脑海里赶走
忽然间你就会感到平静。
问问自己，“我想知道
如果有鲶鱼
在这个池塘里？似乎是
一个适合它们的地方。”



12月24日


她用头发缝补雨幕。
她在打开黑暗。

胶水/开关!

这就是我要报告的全部内容。





港  口


被爱的风暴撕碎
又在爱的平静中重新结合。

我躺在港湾里
不知道
你的身体在哪里结束
我的身体又从哪里开始。

鱼在我们的肋骨间游动
海鸥的叫声像镜子
映着我们的鲜血。

那边

锯木厂


我就是锯木厂
甚至被鬼魂抛弃
在牧场中央。

歌剧!
歌剧!

马不会靠近
我该死的东西。
它们在溪边驻足。


你的项链漏了
——给玛西亚


你的项链漏了
蓝光从珠子上滴
下来，洒在
你漂亮的乳房上
伴随着非洲的黎明。





烛光诗
——给迈克尔


转动蜡烛
你会得到最小的
狮子站立之地
在阴影边缘。




我觉得糟透了。她不


我感觉糟透了。她不
爱我，我在屋里转圈
屋子像一台缝纫机
刚刚把粪便
缝到垃圾桶盖上。




橘子


哦，多么完美的死亡
计算橙色风
从你的脚步声中发出光芒，

然后你停下来，在那里死去
收获的果园
满天繁星。




石榴马戏团


天空真空，没有人
我盘旋着
像一只淋雨的鸟，

从头到脚都湿了
从嘴到翅膀都湿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被淹死的国王
在石榴马戏团。
我去年发过誓
不会再去了
但我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滴着水，拍着手

等石榴经过
穿着他们的金属服装。

1966年12月25日


第一场冬雪


哦，漂亮的女孩，你把自己困在了
错误的身体里。20倍
多余的体重就像一个肿胀的哺乳动物
悬挂在你完美的身上。

三个月前，你还像一只
凝视着初雪的小鹿。

现在阿佛洛狄忒对你竖起拇指
并在背后讲述你的故事。




死亡是一辆停着的漂亮汽车
——为埃米特


死亡是一辆停着的漂亮汽车
在绿树成荫的街上被盗
分岔的街道像绿宝石肠子。

你接通死亡热线，上车，然后开走
像一面由一千个燃烧着的殡仪馆制成的旗帜。

你偷了死亡，因为你无聊。
旧金山的电影院没有什么好戏。

你可以四处兜兜风，听听
收音机，然后抛弃死亡，步行
把死亡留给警察去发现。




一位女士


她的嘴紧抓着她的脸
就像一片树叶对一棵树
或轮胎对公路
或勺子对一碗汤。

微笑也不能让她放手，这个可怜的人。

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的脸永远是一颗西红柿，在101公路边的枫树上。



南瓜潮


昨晚我看到成千上万的南瓜
随潮水漂来，
与礁石相撞接着
在海滩上滚动起来。
这一定是大海上的万圣节。




来自中国城的明信片


中国人吸食**
在他们的浴室里。
他们进入浴室
把门锁上。
老人坐在浴缸里
而孩子们
坐在地板上。


双人床梦幻绞架


驾车穿过一个
灌木丛生的热带国家
在深秋
我看到一只鹰
被钉死在
铁丝栅栏上。

我想这是一种
广告
给其他的鹰，
一本一著名的妇女杂志
封面上说：


“她很美，
但要烧掉所有地图
为了你的身体。
我不在这里
是我自己的选择。”





爱的诗篇


    真好

清晨醒来的时候

    独自一人

不需要告诉别人

    你爱他们

当你不爱他们的时候

    无须再多。




旧金山

这首诗是在旧金山的一个洗衣店里发现的，理查德·布劳提根把它写在一个纸袋上。写作时间不详。


你不小心，把
你的钱投进了我的
洗衣机(4号）
我偶然，把
我的钱投进了另一台
洗衣机(6号)
我故意，把你的衣服
放在抽屉里
一台洗衣机灌满了
水，没有
衣服

它是孤独的。

那边

自传(擦得
像银子一样闪亮)


我站在德州伯兹的墓地里。
朱迪说什么？“被上帝抛弃也很美。”
一个很老的老头，脸上有疤，负责
看守墓地，擦亮墓碑
他把它们擦得像一块块银子。
一条老狗站在他身边。这是个大热天：105(华氏)度。
我在德州西部干什么，站在
墓地？老人也很好奇。
我已成为他工作的一部分。我知道
他也会把我擦亮。


俯冲般低落的情绪


我正在向下俯冲
典型的昨天的情绪
……以后
我发誓不再这样了。
我想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
跳出驾驶舱
风在机翼上尖叫
祈求的目标即将会
看到。

8月30日


什么也没有教
今天在皇宫


桌子像墓碑。
黑板布满蜘蛛网。
橡皮擦像炸弹一样滴答作响。
下课铃声钻进了泥里，
诸如此类
我想你明白了：
今天皇宫里什么也没有教。

9月7日




星星般光亮的硬币


我总是忘记一件事
一遍又一遍。
我知道很重要，但我
忘了它。
我已经忘了好多次了
它在我脑海里就像一枚硬币
从来没有铸造过。

汤姆的房子
蒙大拿
10月13日


自然诗


月亮
是哈姆雷特
骑摩托车
从一条
黑暗的道路下来。
他穿着
黑色皮革的
夹克和
靴子。
我无处
可去。
我将骑
整个夜晚。

​选中的美人做了星星的女仆


选中的美人做了星星的女仆，
她像一把银刷子
穿过望远镜的镜头。
她刷亮恒星，刷亮星河
让我们从邈远处
能看清它们。

那边

你的灯笼上有黑暗


你的灯笼上有一片黑暗
你的南瓜灯笼，在风中
哦，它们会扰乱你的思绪
它们毫无意义地碰撞
而你的心就像一只海鸥
冻结在一个长途电话里
呼叫。
我想把黑暗从你的灯笼上移开，把南瓜换掉
换成布满星星的天空
切断冰箱电源，切断电话线
让你的心狂跳
狂跳不止。


专业、无攻击性、平淡


**把风
握在他的手中。
秋天和春季像两场劫掠
看在他的眼里。
他注视对面，眼睛一眨不眨
像静止的树叶，直到任务结束
另一次开始。
**是变化的朋友
在季节中。
他手里握着风。




停车场煎蛋


走在乌鸦蛋上，妈妈
听着蛋壳破裂的声音
就像汽车停在
沥青上。




普通女孩，118


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118
磅，门牙有缺损，很可爱。
出生于内华达州里诺市，是旧金山州立大学的学生。
在三藩市州立大学读书，她想让蜡烛
按颜色与她的**结合
真是个有远见的圣人，这样
她所有的孩子都将有奇遇
在光明中。




餐馆里


易碎的，褪色的37岁。
她戴着结婚戒指，发呆
直视一个空咖啡杯
像看一只死鸟的嘴。
晚餐已经结束。丈夫去了厕所。
他很快会回来，接下来该她
去上厕所了。


飞行手册


他想飞，
在公交车上坐我旁边，
阅读一本《飞行手册》。
他有一个很大的指甲盖，
是我见过最大的。
当他梦想鸟的本领时，
我盯着他的拇指。



在庞贝的热灰中接吻的嘴


吻过的嘴
从庞贝城的热灰中
回来了
那双只会崇拜爱人的眼睛
从庞贝城的火焰中
回来了
在狂喜中扭动着的紧锁的身体
从庞贝城的熔岩中
回来了
找到完美激情的恋人
在庞贝城的死亡中
回来了，
他们自己进去
再说一遍儿子的名字
女儿们的名字。


我被一扇门召唤


我被一扇门召唤
却被敲门声遗忘
一个人站在这里
长长的寂静的大厅，像
一条大理石肠道，知道
我的名字。


她睡在格林布鲁克城堡的这个晚上


她今天晚上就睡在格林布鲁克城堡里
没有丈夫的安慰，
她知道的就是她梦见的。他没有死
他也不在人世。
门下面缝隙里漏进的光像猫的尾巴一样
她独自在房间里踱步时
门缝里的灯光就像猫的尾巴。
这个晚上，她就睡在格林布鲁克城堡里
没有丈夫的安慰，
她所知道的就是她所梦到的。他没有死
他也不在人世。
她窗外的灯光就像一枚结婚戒指
照耀着黑暗和遥远的森林。
这个夜晚，她就睡在格林布鲁克城堡里
没有丈夫的安慰，
她所知道的就是她所梦到的。他没有死
他也不在人世。
映照着她金发的光是给她祈祷的回答
为她的婚姻和孩子。

那边

宴饮持续到深夜


宴饮一直持续到深夜
但最后我们还是要回家自己安慰自己
这似乎是许多事情的根由
就像风停后的树枝一样。


像被门遗忘的铰链


像被门遗忘的铰链，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
她是我爱的女人，
但有太多次她睡得像
我爱抚下的一只机器鹿，
我感到疼痛，在金属般的寂静中
在她的梦中。




深情的灯泡


我有一个75瓦、无眩光、长寿命的
和谐之家的灯泡，在我的厕所里。
我住在这个公寓
两年多了
这个灯泡一直在燃烧。
我相信，它是喜欢我的。


最早的黑暗回答


她把头发梳到
门的方向。
她会记住，她会记住
生活不只是
停止梳头。





十四行诗




大海就像
一个古老的自然诗人
他死于
心脏病发作
在公共厕所。
他的幽灵还时常
在小便池出没。
晚上可以听到他
走动的声音
光脚
在黑暗中。
有人偷了
他的鞋子。




中国跳棋手




我六岁的时候
玩过中国跳棋
跟一个女人
她已经九十三岁了。
独自住在
走廊尽头的一间公寓里
和我们同一层。
我们玩中国跳棋
每周一和周四晚上都玩。
我们玩的时候，她通常会说起她的丈夫
他已经死了七十年了
我们喝着茶，吃着饼干
作着弊。


汉赛尔和格雷特




我一直想写一首关于汉赛尔的诗
跟格雷特穿过森林，留下
那些苹果派
就像一座桥梁
在梦境和现实之间。
梦境和现实之间的桥梁
被温柔的鸟儿追随，
同时拥有了两种幻觉
像小提琴在吃东西
那些苹果派。




四月的土地




用一把铲子挖掘四月的土地
看起来像哈波·马克思，
我把一个女人切成两半。
一半爬向无限小。
另一半则向永恒爬去。






夜  晚




我去城堡看女王。
她在花园里烧花。
“我看到你像往常一样准时来了，”
她说，向一朵兰花划了根火柴。
花瓣点着了，燃烧起来
就像天使的衣服。
我拿出一把刀，切下了我的手指。
“这些花，”她微笑着说。
“它们燃烧的光芒不是很美吗？”




独眼巨人




一杯柠檬水
穿越这个世界
就像独眼巨人的眼睛。


如果一个孩子不喝
柠檬水。
尤利西斯就会。




猫头鹰的逃亡




木匠努力工作，给监狱做梯子，
一整晚，他都在用猫头鹰的气味做梯子
雪松，他犯了一个错误，他有一个额外的横档
剩下的，它飞走了。




在咖啡馆




我看见一个男人在咖啡馆里折一片面包
就像在折叠一张出生证明，或者在看
一个死去的情人的照片。




梦中的赫尔曼·麦尔维尔，
现实中的白鲸




现实中的白鲸
是一条像基督一样的金鱼
在水族馆里游来游去
拯救蜗牛的灵魂。


而亚哈船长
是一只虔诚的暹罗猫
帮助老太太
发动他们的汽车。




卡夫卡的帽子




雨下着
手术在屋顶上进行。
我吃一盘冰淇凌
看起来像卡夫卡的帽子。


那是一盘冰淇凌
味道像手术台
病人盯着
像仰望着天花板。




是的，鱼音乐




鳟鱼色的风吹拂着
吹过我的眼睛，吹过我的手指。
我记得鳟鱼曾经
如何躲避恐龙
当它们来到河边喝水的时候。
鳟鱼躲在地铁，城堡
和汽车里。它们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恐龙离开。




鸬鹚的城堡




哈姆雷特
怀抱
一只鸬鹚
娶了奥菲利亚。
溺水后
她全身湿透。
看起来
像一朵白花
已经
被丢在
雨中很长时间。
我爱你。
奥菲利亚说。
我也爱
那只
黑鸟，还在
你的
手臂上。




          大苏尔
       1958年2月
   




应该把艾米莉·狄金森娶回家




昨天我的妻子在巴西和我离婚了。
在雨中的高速公路，我的青春爆胎了。
应该把艾米莉·狄金森娶回家。


哦，我们将一起创造深厚的爱情。
我们温柔的手像墓碑一样移动。
我们的到来就像一场葬礼的队伍。




致英国




没有邮票可以寄信
回到三个世纪前的英国，
没有邮票邮寄信件
回去，直到坟墓还没挖好。
约翰·多恩站在那里望着窗外。
这个四月的早晨刚开始下雨。
鸟儿落在树上
就像棋子落入未下完的棋局。
约翰·多恩看到邮递员从街上走来。
邮递员走得非常小心，因为他的手杖
是用玻璃做的。




一艘船




哦，很漂亮
是狼人
从他的邪恶森林
我们把他带走
参加狂欢节
他开始
哭
当他看到
摩天轮。
激动的
绿色和红色的眼泪
流下来
从他毛茸茸的脸颊。
他看起来
像一艘船
在黑暗中
水面上。




几何学



一个圆
完整的
像它
自己的坟墓。

那边

会说话的蜡烛


我有一支会说话的蜡烛
昨晚在我的卧室里。

我很累了，但我想
有人陪着，我点了一支蜡烛

听着它舒服的
光的声音，直到我睡着。


河流的回归


江河都流入大海；
但海不会满；
河水从那里来，
又到那里去。

今天下雨了

在山中。

这是一场温暖的绿雨

把爱
装在它的口袋里
因为春天来了。
而且不梦见
死亡。

鸟儿在乐声中出没

天空像时钟滴答
在这个地方
孩子们喜欢蜘蛛
并让它们
睡在自己的头发里。

咝咝雨声缓慢

在河上
像平底锅
开满煎炸的花朵。
而随着每一滴
雨
海洋
重获新生。





1942


钢琴树，演奏
黑暗的音乐厅里
我叔叔
二十六岁，他死在
回家的路上
从锡特卡来的船上，
他的棺材在旅行
像手指
对于贝多芬
像酒
在杯中。

钢琴树，演奏
在黑暗的音乐厅里
我的叔叔
我童年的传奇，已死。
他们把他送回
到塔科马。
在晚上，他的棺材
像鸟儿一样
在海里飞翔，
从未接触过天空。

钢琴树，演奏
在黑暗的音乐厅里
我叔叔
以他的心
为情人
以他的死亡
为床，
送他回家
乘船从锡特卡出发
埋葬到他
出生的地方。


二月中旬的天空之舞


请向我跳舞，假装
你是明星
把光年戴在
头发上，微笑着，

而我将向你跳舞
比如我是黑暗
蝙蝠像帽子，顶在头上。




11月3日


坐在一家咖啡馆，
喝着可口可乐。

一只苍蝇
在纸巾上打盹。

我必须叫醒他，
这样我才可以擦我的眼镜。

有个漂亮女孩
我想看一看。




让我们驶入美国新家


有一些门
要自由
摆脱铰链
与云朵一起飞翔。

有一些窗户
想挣脱
它们的框子
和鹿一起奔跑
穿过
乡间草地。

有的墙
想四处游荡
跟山一起
从清晨
到黄昏。

有地板
想把家具
变成
花草树木。

有屋顶
想优雅地
跟星星一起
在黑夜里盘旋。





星  洞


我坐在这里
在完美的结局
一颗星星，

看光
朝我倾泻。

光倾泻下来
通过
天空的
一个小洞。

我很不开心，
但我能
看到遥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