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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尘土飞扬

[随笔] 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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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曾祖父留下的一间半草房,时间长了不是这里漏雨就是那里进风,从屋里能看到屋顶的繁星点点。如果说夏天蚊虫的盯咬尚可忍受,冬天的狂风怒吼雪花飞扬冻得妈妈瑟瑟发抖无处可避寒。小洞小窟窿妈妈会对付,塞个破布堵个破纸的也就凑合过一夜了。可这草屋一旦有了窟窿不及时修补就象决了堤的坝,风一吹就掀了一片,要是连着几天狂风,屋顶就会光秃秃的了。那时大姐已放到农村的外婆家,几个舅舅也是穷得叮铛响,无奈的妈妈只能向娘家求救了。外婆家想多出一间半屋子的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三个舅舅一个姨加上外公外婆表兄表弟几十口子,十几间草屋所有的床铺靠的都是草。而铺屋顶的草要那种长长的有韧性的才能压实压严密,舅舅们无奈之下弄了些碎草暂时保住屋顶。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的,就这样凑合着艰难度日,直到有一天妈妈找到了帮人家拆旧房子的工作。。。。。
   
      离家十里远的有一家拆旧房子要找小工,妈妈和工地上认识的李妈一起去了。一天二十里路全凭妈妈的一双脚,顶着星星迎着月亮每天横贯合肥南北。拆旧房子相对于在工地当小工而言算是个美差了,女工只要坐在乱砖乱木料堆中,铲干净砖上的泥沙垒整齐,拨掉木料上的钉子摞一起,砸直弯曲的钢筋归好类就可以了。要说脏和累那是肯定的,可除了卖苦力透支身体妈妈已无其他本钱了。
   
      拆旧房子丢弃的草让妈妈惊喜不已,想带回去铺屋顶。战战兢兢问过别人不需要后,妈妈在空闲之余把扒下的草挑拣凉晒,一根根理整齐晒干了扎成捆背回家。一连十几天天天如此,晚归的妈妈迎着夕阳背着草带着一份喜悦和希翼步行十几里回到家中,把草一层层地铺在床上先暖身子后暖房。一直到拾来的草够铺屋顶,舅舅们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把妈妈的草屋铺的严严密密结结实实。那一天久违的笑容一直绽放在妈妈的唇边,爽朗的笑声充斥破旧的小屋,家里有了生气有了活力,那一个冬天妈妈过得温暖而又开心。
   
      后来妈妈一脸得意地对我们讲这事时,儿子在旁不懂事地说妈妈背着草疾行在回家的路上象“草上飞”,妈妈开心地大笑,自豪地说:“我走路如风,十几里路算什么啊,不到一个小时就行了!肩上背着草心里高兴啊,走得就更轻松了。”这时的我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妈妈舒展开皱纹的脸颊透出一种异样的光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一种令人心酸的骄傲。现在妈妈有时到乡下去看到满地的荒草没人割,成堆的稻杆焚烧成灰,心疼地直嚷嚷:“现在人怎么这么懒,这么好的草也不挑回家啊!”我在一旁笑着说:“现在农村也用液化气了,不烧大锅要草干吗啊,你不会希望农村还住草屋,用稻草铺床吧?”妈妈有点羞涩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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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牢中的父亲----白湖之狱

    窑厂的灰尘、泥泞、烈火熬炼了父亲7年,从20岁到27岁,这正是男子汉成事立业、勇于拚搏,性格形成心质历练的时期,这期间形成的世界观会影响人的一生。父亲在那种环境下渡过了7年,在他心灵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注定父亲必将渡过苦难的一生。
 
    父亲入狱后的第8年被转送到白湖农场继续改造。白湖农场属安徽省庐江县,南通长江北临巢湖,是全国大型知名农场,山青水秀,沃野如茵,是全国闻名的“鱼米之乡”。而50年代的白湖农场是一片沼泽低洼地,杂草丛生,荒芜人烟。50年代,安徽省委、省办事处决定围垦,成立了白湖农场,历经12个春秋终于把白湖开发成万顷良田。而把白湖农场作为流动的监狱,又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首创,新中国成立后,中央人民办事处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随之开展了全国性的镇压反革命运动,逮捕了一大批反革命分子和刑事犯罪分子,我的父亲就属于反革命分子。国民党遗留监狱规模小、数量少,新建监狱又没有经费,致使监狱人满为患。1951年5月毛主席指出:“大批应被判徒刑的犯人,是一个很大的劳动力,为了改造他们,为了解决监狱的困难,为了不让判处徒刑的反革命分子坐吃闲饭,必须立即着手组织劳动改造工作。”于是以兴修水利和关押改造罪犯为主要任务的中国特色的流动监狱应运而生,当时关押犯人最高峰时达70000人,化为支队大队中队进行层层管制。管教人员都是打过仗卖过命的军人,管制的方法和手段也是辛辣和暴力的。

    据官方统计的数字表明此流动监狱释放的刑满人员,重新犯罪(俗说的“二进宫”)率仅是百分之一、二,也就是说,罪犯改造的成功率达到了98%以上,绝大部分人脱胎换骨,变成遵纪守法、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可是有一个重要数字没有公布于众,那就是犯人死亡率高达50%,也就是说有一半的人没走出那监狱,当然不会有再犯罪的机会了,而活着的另一半人目睹身边人的死去,精神可能已处于崩溃的边缘,体力上也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透支,经过这种改造出去的犯人我想是没有心智也没有胆量去再次犯罪了。
 
     父亲,作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在服刑的第8个年头被关押到这座流动监狱,开始了更为残酷的改造过程,长达七年。

    一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军用卡车把父亲等60多名犯人拉到了白湖农场,那是个冬天,出奇的冷。老一辈的人应该记得1956年合肥市那场五十年不遇的大雪,漫天大雪从天而降,车外狂风咆哮,疯疯癫癫的狂风卷着的雪龙滚滚而来。雪团砸在车上嘭嘭响,雪花拚命地从车缝往里挤,毫不留情地灌进囚犯的耳朵里脖子里。象雪一样冰凉的囚犯被这寒冷的气候冻得没了生气,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白色的荒漠。
      
    在那样的季节里,那样的氛围中,我的父亲来到了白湖农场。被编在三大队,一个青壮年组,承担着最艰苦最危险也是超出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改造。被父亲称为“短命鬼”李叔和父亲一起押到了白湖农场,和父亲一个队一间屋。一间屋住四个人,李叔,这个一个学土木建筑的工程师,在父亲入狱的第一天伸出援助之手的东北大汉,和父亲成了患难之交。
     
    到白湖的第二天,天还是那么的奇冷,雪已停,挂在屋檐下、树枝上的冰溜子一尺来长。一队队身穿青色囚衣的囚犯挽起裤腿,两人一组,踏进了湖水,要淘干淤泥要修建圩堤。父亲和李叔裤脚挽至大腿根赤着脚手持木棍踏进了刺骨的湖水里,根据木棍和人体探的深高标上不同颜色的旗帜,这是修湖的第一步----勘探。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泥潭沼泽随处都是,每迈出一步都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精神的紧张似乎忘记了身体的寒冷,湖底碎石木棍利器随时都有,扎伤划伤已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一个小时可以上埂活动十分钟,在迈出湖面的一瞬间,寒风吹在赤裸肿涨的腿脚上,真如万剑钻心般的疼痛,皮肤皲裂脱落,没有哪一个犯人的腿脚有一寸本色的肌肤。。。。劳累一天后温热的饭菜暖不了冻僵的身躯,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避不了风寒,薄而硬的棉被捂不热瑟瑟发抖的双脚。父亲夜里冻得受不了,就站起来跳,又困又乏又冷,父亲说他能在睡着情况下机械地蹦着跳着。在那个环境下父亲磨练出的这种能力真的救了父亲一命,有很多人晚上睡到早晨已命归黄泉了。

    到农场的第四十天,天还是那么的寒冷,李叔和父亲还是用身体勘探着。也许是严寒冻僵了他们的思维,也许紧绷的神经稍稍有点松懈,李叔,迈出了人生的最后一步,一脚踏出过猛过远,身体失去了平衡,脸朝下扑进湖里,不曾想身下竟然是沼泽!父亲本能地想抓住他,只抓住李叔的一只衣袖,父亲也踉跄着身子要倒下,挣扎着扶住手中棍子站稳之时,只看见李叔慢慢沉下的后背,和一双无望挣扎着的手。。。。。李叔,正值壮年的工程师就这样踏上了不归路,李叔用他的生命换回一面猩红的旗帜插在沼泽处以醒他人。父亲说每次看到那面旗帜就好象看到李叔的惨状,放眼望去,白茫茫的湖面上摇摆着一面面惨红的旗帜,而这也许将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勘探之路结束后,就是超强力超体力的挖河泥了。父亲每天肩扛背挑一两百斤重的泥土大筐,身体平行匍匐着一步一步的爬上土壩顶,垒堤筑坝下湖挖泥。披星戴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冬天严寒肆虐,夏日酷暑难熬,蚊叮虫咬,瘟疫流行。七年啊,父亲没有片刻休息,过早地耗尽了父亲的体力和精神。三十岁不到的父亲弯了腰驼了背,正值壮年的父亲腰以下的肌肤糜烂脱落,无一处完好。而父亲还算幸运的,毕竟他活着,父亲每天看着身边的人死去已麻木地没了感觉,农场后面有座马家山,是埋葬犯人的地方。开始有四块木板之棺,之后在三年自然灾害时只是一张草席卷了了事,到最后连坑都没力气挖了,哪里有窟窿就哪里安身了。甚至于最后一个坑下掩埋了无数个曾经鲜活的生命,马家山成了乱坟岗,苍天就像一个棺材盖,厚土就像一个棺材底。。父亲和我们谈起这些时眼神是空洞无光的,语调也是异常的平静,这种平静和麻木让人心痛和悲鸣。。。。。
  
     就是这样,在湖泊纵横、洼地连天、污泥四溅的烂沼泽地里靠人工挖出一片艳阳天,种出一个鱼米乡。恶劣的自然条件,不明地理的湖泊,食不果腹、夜不能寐、时时被管制镇压的囚徒,一把铁锹一根扁担一个筐,挖出了如今1.24万亩平静的湖面、数万里的圩堤。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白湖农场在蔚蓝天空的衬托下,金黄色的稻浪迎风起伏,宁静的湖面波光粼粼,脉脉荷花倚翠吐蕊,如黛青山静静环抱万里碧波。。。可有谁知道五十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样的人间惨剧,这美丽如画的湖面下又有多少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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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探监(二)

    父亲一车给拉到了农场,和母亲失去了音信,直到一年后父亲一封辗转了几个月的书信寄到家中,母亲才知道父亲去了白湖,抵制不住内心的思念和牵挂,从未出过远门的母亲踏上了探监之路。
  
    合肥到白湖不过几百公里的路程,现在的交通工具几个小时就到了,可是在那个年代,那种情况下的母亲想去一趟白湖有多难。母亲在家做了干饼,扛着给父亲做的干粮、带上一只腌制的鸭子和一套棉衣,怀揣省下的十几元钱,几十斤全国粮票凌晨五点就从家里出发了,一直到天黑母亲来到了白湖临近的庐江县。三百里的路程母亲是不会舍得花钱坐车的,有好心的人呢就顺便带她一程。不管是什么样的车,不管载的是什么,只要能容身母亲就费尽口舌恳求别人搭便车。可多半时间是步行的,母亲怕天黑赶不到县里,一路上不敢有半点懈怠,终于在深夜走到了庐江县城。天黑又没有路灯,也少有人口,母亲是不能不敢赶夜路的,住宿?那是不可能的,别说没钱,有钱也没处可住。可怜我的母亲挑一处干净的墙角坐了一夜,那时的母亲才二十多岁,也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啊,孤零零地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坐一夜哭了一夜,哭累了就睡着了。待醒来时,母亲双手紧紧抱着包裹浑身僵硬酸痛,问清方向抖擞精神继续赶路,那一天,母亲只吃了一个干饼。。。。。

    从庐江到农场也是一百多里的路啊,这段历程在母亲心中留下的是恐惧和绝望,母亲不止一次地对我絮叨:“飞扬,一路上没什么人啊,到处是岔路口,到处是泥泞路,我走错了路,走到了山里。我怕我找不到你爸,又回不了家,见不到你大姐,我想你爸想你姐想你外婆,想我孤苦零丁一个人怎么就走到这一步?我死在外面怎么办,你大姐才几岁啊,我心慌腿软,我边哭边走可我在山里转不出去,我说话别人不懂,别人说话我也不懂,就攥着你爸的信封给别人看,要不是碰到一个好心的识字人把我送出来,你妈就死在山里了,也没你们了。”

    母亲跌跌撞撞凄凄惨惨到中午才赶到白湖边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湖水,望不到尽头的田埂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母亲一个人走在这条田埂上,两边浪花的怒吼声让母亲胆战心惊,见不到一个人的孤寂让母亲惶恐不安。她只有一直走走走,因为别人告诉她,这田埂走到尽头就是劳改犯集中营了。不知走了多少路,不知流了多少泪,直到鞋底磨烂,每一步都血迹斑斑之时,母亲终于连走带爬地来到一座大桥前。桥头两座岗亭巍然屹立,全副武装的士兵端着枪,用十分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从桥上过往的每一个行人。这就是看管犯人的岗亭了,经过盘查登记按手印一系列手续,母亲被准许看父亲了。

    从岗亭到父亲所在的三大队母亲竭尽全力走了一个多小时,时值八点母亲终于来到了父亲居住的小窝棚。在推开柴门的一瞬间,母亲本已枯竭的泪水似泉涌,委屈、伤感、期盼以及极度的体力透支,更因看见那小窝的惨状让母亲所有的泪所有的悲涌上心头难以自制。那是什么样的窝啊,在潮湿的田埂上用泥土、草和竹竿糊成的棚子四面透风,墙上挖了个巴掌大的窗户蒙上一块塑料布,木板钉成的门经风一吹咣咣响。土坯垒成的床用黄豆秸铺成,干枯的豆秸因潮湿发了芽,轻轻掀开下面竟然长满了蛆虫。床上铺的是硬硬的霉味冲天的被褥,母亲轻轻抖起那被褥,大窟窿小眼水渍斑斑,稍稍用力就粉碎了。正待母亲痛哭之际,父亲轻轻推门进来了。母亲虽有思想准备,可是在看到父亲的那一瞬间还是惊呆了:父亲,正值二十多岁的青年,就象一枚干枯的松针,没有生气没有颜色,风干的耳朵直愣愣地竖着,深陷在眼窝里晃荡着的两只大眼睛无力地半睁着,干瘪的腮帮都包不住父亲那一口整齐的牙齿了,挽到大腿根的裤脚往下滴着水,干瘦的腿脚是暗红色的,手里拧着一双咧开口的布鞋。。。。。四目相对的场景没有浪漫没有激情没有拥抱,父亲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愣了半晌说:“我去打饭,迟了就没了,你也能打一份,我打给你。”转身出了草棚,这就是二十多岁年轻夫妻久别相逢的情景。

    母亲的到来给父亲带来了一丝生机,作为家属,母亲领到了一把干草,可以让父亲有几天稍稍干燥的床安身了。母亲在那里住了三天被勒令回去,临走之际,母亲丢下了十几元钱,丢下了四十几斤粮票,丢下了一整套新衣新帽,更丢下了无限的哀伤和无尽的牵挂。我不知道母亲的温情是否能让父亲恢复一点人气,我更不知道在那间充满死亡和寒气的小窝里,父母亲是否有夫妻间的激情和恩爱,是否能唤起父亲心灵深处那份本能的生的渴望。我只知道母亲对我说:当我走的时候你父亲哭了,无言的哭泣着,那时我们多半认为是永别了。那三天,你父亲一共没讲几句话,在送我到桥边时嘱咐我一句清明时别忘记给他烧些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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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的父亲母亲
    母亲去白湖探监的那一年是1959年,已到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这里我们不去探讨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们只知道那是一段被尘封的灾难历史,是一幕不应该忘记的历史悲剧。近2000万人死于那场灾难,可悲的是死难者多是种植粮食的农民。

    所幸的是我的母亲当时是个城里人,因干壮劳力,一个月有四十斤粮食的供给。当年9岁的大姐也有二十斤粮食,按理说不至于饿到哪里去的,可是外公外婆舅舅姨娘都处于要饿死的边缘,那几十斤的粮食能有多少进到母亲的口中?都有家室的舅舅们是顾不上外公外婆的,两位老人就来到母亲那一间半的草屋。六十斤的粮食,四口人生活,平均一人一天半斤粮,还必须要节余下来一点给父亲,还要预备舅舅们不间断的索要。没有人考虑到母亲超体力的劳作,也没精力去想大姐正是长身体的时期,只要活着就好。

    当时外婆在家料理家务备饭备菜,外公在外找寻可以果腹的食物。一开始还能挑些野菜搅和在碎米中打成糊,到后来连树皮草根都挖不着了。家门口有棵大槐树,外公就天天守着,甚至于数着那树叶,就想等到槐花开的时候大家能美餐一顿。大姐每天放学回来也会昂着小脑袋盯着那树枝,吃着手指听着外公描述用槐花蒸馒头的美景。可就在花儿刚刚打苞的时候,一夜之间就给掳得干干净净,外公清晨推开门的一瞬间只看到地下飘散的几片槐树叶。五十多岁的老人抱着头坐在地下失声痛哭,大姐也在旁边抽泣着,痛哭之后,一老一小蹲在地上拾着树叶。。。。。

母亲的坚韧和善良注定她要吃比别人更多的苦,承受更多的委屈。外婆,面对舅舅表哥表弟们饿得伸出的双手,她只能偷偷地从妈妈已少得可怜的口粮中一点点地接济着农村的子孙。母亲每天早晨喝一碗能见人影的菜糊,带个菜饭团子,就要在外面超强度地劳累一天,晚上回来还是那洪湖水浪打浪的菜糊。一天晚上大姐饿得哭,妈妈也饿得心发慌,就下决心想煮碗干饭吃,可掀开米缸空空如也,妈妈疑惑地看着外婆,外婆蠕动着嘴唇说:下午你哥来过,实在揭不开锅了。。。。。

    此情此景妈妈除了一声叹息还能说什么呢?直到有一天母亲饿晕在工地,醒来时浑身浮肿,得了那个年代最常见的浮肿病。所谓的病不过是极度饥饿导致的严重营养不良,离死亡不过一步之遥。做城里人还是幸运的,街道按规定每天发给浮肿病人浮肿药。这药不过是红糖拌面粉罢了,一天一包能缓解病情,身体好的可以熬过来,可是就这药到母亲嘴里的也不足一半。外婆总是要把一包包药打开倒出一些藏起来给舅舅们,母亲眼看着就奄奄一息了。邻居们实在看不过,每天给母亲领药亲自搅拌好喂她,又煮了红薯稀饭救了母亲一命,母亲平时的忠厚和善良得到了生命的回报。

在这里我不是谴责我的外婆狠心,她也舍不得多吃一粒米,还不是为了她的子孙。即使那样,那个时期也还饿死了我舅舅家的一个表哥。我只是为我的母亲叹息悲哀,那是怎样的一份煎熬怎样的一份惨烈怎样的一份生活?

      
    牢中的父亲在母亲探望后不久,和一批有了探湖经验的犯人给遣送到另一个新建农场去做人体探测仪了。那样的湖泊那样的环境那样的生死关头,父亲又经历了一次。。。。。好在那个农场旱地多一些,犯人们种植了红薯,红薯给运到全国各地了,可红薯根红薯叶腐烂不能运输的红薯足以让犯人们活着。这些叶子、根、烂红薯搅拌成一桶桶的泛着酸气的食物喂饱了父亲,相对而言这比在外活活饿死还是要好得多了。

    可是在往那农场去的途中,父亲又在人间地狱走了一遭。装货物的闷罐车装了整整几车皮的犯人,一关就是十几个小时,不会打开车门让犯人们透透气,没有食物供给。上百名本已苟延残喘的犯人在闷罐车里,污浊的空气、难耐的饥渴、焦虑无望悲哀的心情吞噬着犯人们的生命。待那闷罐打开之际,一车皮人死亡十之四五,生存的也只剩一口气残喘了,其情景之惨烈不是用语言所能形容的。父亲是幸存者,就是因为母亲探监时给的十几元钱和四十斤的全国粮票,父亲买了麻饼偷偷揣在怀里偷偷地一点点掰着吃才拣了一条命。父亲说不能给别人看到,旁边都是濒临死亡的壮劳力,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都会拚命的。父亲在深更半夜缩蜷着身子偷偷地吃,旁边躺着的或许就是刚刚咽气的同行人,父亲就是在死人堆里偷吃麻饼又过了一道鬼门关。父亲在新建农场吃了两年的红薯叶红薯根躲过了三年自然灾害后,又回到了白湖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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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刑满释放

      1965年,到了父亲刑满释放的那一年,母亲在家带着希冀带着喜悦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可是等来的还是晴天霹雳,父亲当时被捕时因未满20周岁没有判决书,刑满要留用白湖农场!这消息对母亲来说无疑是绝望的打击,十五年的等待就是有个盼头,盼望父亲回来时一家的团圆是母亲的精神支柱,留用和服刑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可以拿点薪水了。父亲一封又一封的来信哭求母亲一定要把他弄回家,母亲,坚韧不屈的母亲又踏上了奔波哀求之路。。。。。
   
    目不识丁的母亲从街道找到派出所,从派出所找到安安局,从安安局找到安安厅,又从安安系统找到法院,除了一声不知道就是指条路打发了你,两个月下来,母亲看不到一点希望,悲愤之下母亲披麻带孝带着大姐,一个个衙门下跪磕头哭诉!从炎炎的夏日到萧条苍凉的秋天,母亲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跨过多少道门坎,磨烂了膝盖,哭哑了嗓子,十五年前的一桩没按司法程序行走的案子要想找一点点痕迹都是难以上青天,有多少人放弃了一生留用在监狱,可是母亲硬是咬牙跪行爬完了这条求生之路,只要有一点点线索可能母亲一定去找到,只要你指路母亲爬都会爬去!安安法院、法院安安、省里市里、市里省里、街道居委会,母亲就象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来来回回的旋转、碰壁、摔倒、再旋转、再碰壁、再摔倒。。。。。直到有一天一张盖满十几个大红印的公文握在了母亲的手心,那一枚枚猩红的印章分明是母亲泣血的咽喉,磨烂的双膝,支离破碎的心灵!母亲拿着这公文拚着最后一点力气来到白湖农场把父亲接回了家。。。。。

     十五年,父亲终于回到了阔别十五年的家乡,终于又踏上了那条青石板路,路还是那条路,清润整洁,人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一枚被打磨得没有生气的怪异的小石子,无声地滚落在那条青青的石板上。。。。。
     父亲回来了,一家团圆了,母亲似乎可以有片刻的休宁,父亲母亲可以有个角落去舔试伤口,可是第二年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段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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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年时期的父亲母亲

    家,对于父亲而言已很陌生,十五年地狱一般的监狱生活让父亲已无了家的观念。父亲在回家后相当的一段时间内不知道为人夫为人父应该做些什么。对于母亲,父亲除了感情可能更多的是感激吧。可是父亲天生的傲骨又不会把这份感激表露于形,而没有母亲就没了父亲没了这个家的事实又摆在父亲面前,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对父亲说得最多的就是母亲所受的苦,母亲的伟大。时间长了,在父亲的心理上造成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既感激母亲,内心男子汉大丈夫的观念又让他要摆出他是救世主的谱来,所以日常生活中对母亲冷淡多于热情,讽刺多于欣赏。我想父亲是生活在一种自尊和自卑的夹缝中吧。
      
    对于大姐,父亲离开时大姐尚在襁褓之中,回来时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15岁的大姑娘。父亲对大姐有一种欠疚又有一种陌生感,缺少了那种关爱和慈祥;大姐对父亲敬畏多于亲情,总是胆怯怯地离父亲很远。。。。。试想一下,在那样的氛围下生活的三个人还是沉闷多于欢乐的。

    67年,17岁的大姐初中刚毕业就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步入上山下乡知青大军的队伍,到淮北接受锻炼了。也在那一年,我一声啼哭来到了这个尘世。我的降临应该说给这个沉闷的家带来一些欣喜和愉悦。重男轻女的思想在母亲的脑海里一直根深蒂固的,有了儿子有了依靠的感觉让妈妈不免自豪了起来。

    父亲呢,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不拘言笑的,丝毫不宠我,相反和后来两个妹妹相比对我要求更严厉些,崇尚棍棒之下出孝子的观念。只要我犯了错,特别是学习成绩不好时定惩不饶!小时候的我淘气有加,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总是给父亲理由动粗,也总是让妈妈担心袒护,脑门上没少受父亲的板栗子,屁股上也没少挨板子。记得小时候听刘兰芳说《岳飞传》听上了瘾,到晚上就等爸爸从柜子里拿出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一家人围着收音机吃饭听广播,那个时候是全家最温馨的时刻了。可是有一天到时间爸爸还没到家,我实在控制不住诱惑,在两个妹妹的鼓动下踮着脚从柜子里拿出收音机。越怕出事越是要出事,战战兢兢地拿出收音机之时,收音机从手上滑落,把一个拐角摔了个洞。当时我都快吓傻了,待父亲回来时我抱着侥幸的心情坦白交待了。父亲听罢对准我的脑袋弯起食指就是三板栗,那个痛哟当时就把我眼泪给敲出来了。。。。。

   
    小时候我个子窜得快,很瘦,就象竹竿似的顶着个脑袋晃悠。整天感觉吃不饱,放学回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翻碗柜。通常是咸菜萝卜干的,抓着就往嘴里塞,就象饿狼似的,后来看了《烈火中永生》电影时我就得了个外号“小萝卜头”。妈妈看着特心疼,偶尔会偷偷地煎个鸡蛋慰劳我,吃饭的时候妈妈把煎鸡蛋埋在碗底用饭盖严实了,重重地往我面前一放冲我一挤眼道:快吃吧!我就心领神会了,埋头吃几口,再找个借口端着碗出去把鸡蛋吃得光光的,连碗都舔得看不见一丁点鸡蛋的影子才回家,生怕给两妹妹看见了。可是有一天我战场没打扫干净还是让妹妹发现了,呵呵,惨了,两个妹妹委屈得啪哒啪哒掉眼泪,也就断了我的特别供给。   
    人们都说父爱如山,深沉,厚重;母爱如水,婉约,温馨。其实并不尽然,有时父亲的爱也是细腻温柔的,母亲的爱也会火爆炽热。
    父亲虽历经十五年地狱般的生活,可是仍不失儒雅之风范,骨子里重文化重情调的禀性依稀可见。不管白天怎么劳累,晚上总是要教我们写毛笔字,教我们画画。父亲对音乐的天赋令我佩服不已,只要听到曲子,只要一遍就能准确地写下谱子,轻轻地吟唱出来。我和妹妹的嗓音太令他失望了,就想在乐器上补救我们。而乐器父亲只会二胡,他就买来口琴,只花了一个晚上对着说明书就学会了。父亲就硬逼着我和妹妹们学,可是我对写字啊画画啊口琴啊都不太感兴趣,整天嚷着不想学。再加上父亲白天太劳累了,晚上也没太多时间管我,我就一事无成了。记得父亲曾经深深地看着我说过:你长大会后悔。

    两个妹妹小时候没钱上幼儿园,整天关家里,父亲有天下班回家看到两个妹妹哭得都哑了嗓子,就冲妈妈吼道:“不至于上不了幼儿园吧,你就知道省钱给娘家!明天我都带着!”第二天,父亲的板车上就多了两个小丫头,一天下来,连鼻孔都是黑的。晚上父亲看着两个小丫头叹气,说她们投错了胎,从小就受这罪,还破天荒地给妹妹们洗了澡。第二天父亲无奈之下还是把两个妹妹丢在家里了。妹妹终究还是没上幼儿园,一直到上学。。。。。

    母亲,虽目不识丁,却认识到文化课的重要。她的口头禅就是:我一辈子吃没文化的亏,你们可要给我争气!所幸我的成绩一直不错,母亲一直为此骄傲着。可是在我上初一时迷上了长篇小说,上课看回家看晚上躲在被窝里还看。一本《红旗渠》我一天就能看完,不看完就魂不守舍的,学习成绩唰地掉了下来。当母亲知道我从前几名掉到二十多名时,不管三七二十一脱掉鞋子在学校就追着我打,抓住我后就用力地抽,我胳膊上的红肿一个星期也没消掉。同学背后说我妈妈是“母老虎”,为此我又多打了几架。母亲的鞋底打醒了我,确切地说是母亲给我的那份难堪刺激了我,我的成绩又慢慢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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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回来后一无所有,到处找工作到处碰壁受嘲讽。无奈之下,卖了祖上留下的架子床买了平板车,做起了最苦最累最底层的拉板车营生,这一拉就是二十年。拉板车,按劳动量计工资,拉一车给张票,凭票结工资。要想多挣点钱就只能埋头多拉几车,父亲天不亮就夹着板车出发了。每天早晨我们在被窝里就能听到车轱辘的吱吱声,夹杂着父亲的咳嗽声。在我印象中父亲就没有休息过,不管是严冬还是酷暑,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父亲披星戴月拖着板车的身影孤零零地印在门前的那条小路上。。。。。
    拉板车,除了脏就是累,什么水泥、黄沙、渣土、砖头等等都要拉,满满的一车是有标准衡量的,少了就没票,就少了一车的钱。炎热的夏天晚归的父亲一身汗渍斑斑的衣裳,神情疲惫的拖着板车进家门,一口气喝光满满一瓷缸凉开水,父亲喝凉开水的样子一直刻在我脑海里,微微颤抖的手拿起大瓷缸一口气喝完不换气的,喝完后长长一声叹息好象要吐尽胸中的郁闷之气,然后就躺在一把竹躺椅上闭目养神,有时心情好时会哼上几句京剧,妈妈就会开心地在旁准备着晚餐。那只竹躺椅是父亲的最爱,是当木匠的姨夫精心给父亲做的,桐油漆得光滑透亮。父亲的汗渍浸着竹子,竹子熨凉着父亲,时间长了那把竹椅就睡出了人影,泛着红色。
   
    父亲不在家时我和妹妹们就会轮流在竹椅上学父亲的样子闭着眼哼哼叽叽的,只要看到父亲的身影就嗖地一声跳下。父亲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冲我们掀眉毛,母亲就拉过父亲的汗衬衣洗得干干净净。一件布衬衫一个多月就磨破了,打上补丁接着穿,补丁破了接着补,一层又一层直到实在无法再补为止,成为下一件衬衫的备用补丁。冬天,母亲就会烫好一壶烧酒,炒一碟小菜等着晚归的父亲。父亲慢悠悠地喝着小酒,暖暖冰凉的身躯,活动一下冻僵的手指,心情也会好起来。有时会用筷子沾点酒塞我嘴里,一家人都会开心地笑起来了。
   
    在我八、九岁时,一放假我就和父亲一起拉板车了,有时在前面背根绳子,有时在后面推。那时我才真正懂得父亲的艰辛,拉渣土时扬起的灰尘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拉砖时父亲要搬砖卸砖,每次父亲垒得砖都到下巴,靠下巴的支撑搬到板车旁,再码整齐以防摔坏,手指甲被砖砸掉那是常有的事;拉水泥时一百斤重的水泥一袋一袋搬上搬下,拉黄沙时无数次铁锹的挥舞迷了父亲的双眼。。。。。。
    上坡时父亲身体几乎要贴在地面,有时用手指撑着地上用力,这时我就在后面拚命地推,有个小劳力多少有些帮助的,体力上的,精神上的都有吧。到下坡时就好啦,我坐在车头父亲一路小跑就下去了,要是空车回来下坡子就更绝了,父亲一条腿坐车把上一条腿在下面荡着,比骑车还快,呼呼就飞下去了。我会开心得一路大笑,父亲也会笑出声来。
    和父亲一起拉车让我近距离地接触了他,也了解到父亲的苦与难,知道一个男人在没了尊严的情况下想维持生存和颜面是如何的艰难。
    记得有一次暑假里的一天,我随父亲拉黄沙想抄近路,就从一机关大院后门进去前门出来,车底铺的硬纸板不严实,黄沙就漏在路上了。快出前门时一看门大爷冲出来吼道:“拉车的,站住!把沙给我扫干净再走!”我和父亲吃惊地看着他,那时候的市容市貌要求不严,哪里不是黄沙砖块的?所谓的机关大院里也到处是灰尘垃圾,那点黄沙真的不算什么。
   
    父亲抬眼看看那大爷,没说话继续拉车走,那大爷一把拧过我的胳膊,骂道:“拉车的,给你脸不要脸,叫你扫干净没听见啊,什么人都敢在我面前犯横啊?!”说罢对着板车后挡板就是一脚,那沙子就哗地流了出来,要知道黄沙不足份量这一车就白拉了,父亲不得不停下来,无奈地看着守门人说:“你借我扫把用,我来扫干净就是了。”
    “扫把?我没有,你自己弄干净!没有扫把你给我舔干净!”父亲气得脸都白了,攥紧拳头瞪着看门人,看门人走过去把大门咣地一声就锁住了,叫道:“不扫干净你别想爬出去!”说罢就进了屋子不管我们了。
    父亲一声不吭抓起一块破布就往回走,我伸手扯住父亲衣角跟着走。走到后门父亲蹲下身子用破布扫沙子,扫成一堆一堆的,用手拢进草帽里让我端着,草帽满了我就跑到板车旁倒进去。再折回来,就这样我和父亲一路蹲着扫了近200米,父亲铁青着脸敲开了值班室门,那大爷骂骂咧咧地开了门,狠狠地说声:“滚!以后别从这里面走!”说罢,从门后拿出一大扫把对我们挥道:“老子有扫把就不给你用!你把我怎么样?!”父亲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拉着车,我也没了笑声只顾埋头推着车,这一天父亲薄薄的嘴唇一直紧紧地抿着,腮帮的肌肉拉着,连额头的青筋也是暴着,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里沉沉的。
   
    晚上回家后,母亲凉的白开水可能有点热,父亲憋了一天的怒火瞬间爆发了!父亲喝了一口开水对着母亲就喷了出去,大声地骂着母亲,母亲一边擦脸上的水一边气道“你干吗啊!”父亲拿起大瓷缸对着母亲就掼了过去,母亲本能地一闪,瓷缸从母亲耳边擦过砸在墙上,父亲还不解气,顺手抓过桌上的热水瓶狠狠地摔在地上,“呯”地一声热水四溅,摔得粉碎的瓶胆碴到处都是,父亲指着我们怒骂:“都是你们拖累我,让我受别人肮脏气!都去死吧!”母亲气得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个妹妹吓得哇哇大哭,我睁着眼睛恐惧地看着父亲。。。。。
    男人对老婆孩子发脾气是很让人看不起的,而这通常发生在底层男人的身上,我们会说这些男人没素质没教养无能,当时我非常痛恨害怕父亲的行为。
    当我长大时我有点理解和同情父亲的所作所为了,一个男人在外面只有受气的份,只能卑微龌龊地生存着,他能有什么教养有什么风度呢?他心中的那份傲慢和怒火不对最亲近的人发作又能对谁发作呢?再说那看门人,又比父亲强多少?凭什么就去欺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父亲呢?我不想说人心是丑恶的,我信奉人之初性本善,那些丑恶只是特定状态下一种心境的释放,于善良而言也只是沧海一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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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母亲在父亲释放的那一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到了省建设厅幼儿园工作。这份工作和以往相比要轻松稳定得多,而且是在室内,免了夏日的酷热冬天的严寒。后来几经变革,幼儿园成了省直事业单位,工资待遇医疗养老都有了保障,这也许是命运对母亲的垂青,让母亲已不堪重负的心灵得到安宁和安慰。
    母亲是带着感激涕零的心情对待这份工作的,尽心尽力去做每一件事,唯恐有半点闪失。那时对孩子的教育没有重视到现在这程度,孩子会走路时就给送到幼儿园了,因为母亲不识字就长期带托儿班和小班的孩子,小小孩的吃喝拉撒可是件麻烦事儿,不是这个尿裤子了就是那个站着大便了,一会这个摔跤了,一会那个给门夹着手了。母亲总是能在最快的速度里用最好的方式解决,湿裤子的她会把小孩子洗得干干净净用被子暖着,洗净放在火墙上烤干;害怕小孩子摔跤碰到额头她用放着棉花的布条把尖尖的桌角包好;哪个身体弱哪个爱哭闹哪个调皮哪个捣乱她是了然在心,孩子的家长都喜欢妈妈,都想把孩子放在她那个班上,直到母亲退休都二十多年了,至今还有家长念叨她,托人带信问候妈妈。
    记得有一次一个孩子发烧了,当时也没电话什么的通知家长,眼看孩子都烧抽筋了,母亲请了假就抱着孩子到医院,开药吊水哄孩子母亲一直是紧紧抱着,直到家长赶到才松口气;有的时候家长接迟了,天一黑小孩子就围着妈妈哭,别的班上老师看母亲好讲话到时间就把孩子放我妈的班上了,妈妈就一边哄着小孩子一边等家长来接,有时都要到八九点钟。对此家长们当然是感动开心了,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妈妈家里还有两个小女儿锁在屋里没人问津呢?  
     幼儿园的院子很大还种了一些梧桐树,小孩子们做操玩耍都在院子里。一天下来纸屑啊食品袋啊树叶之类的弄得满院子都是,扫院子的事又理所当然地落在妈妈身上了。每天清晨妈妈总要提前到幼儿园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偶尔哪位同事表扬一下院子干净,妈妈总要得意地笑笑。几十年如一日,清晨埋头扫院子的妈妈成了幼儿园一道永恒的风景线,其他人对此已熟视无睹。如果哪一天妈妈身体不适没有清扫,别人会很奇怪地看着妈妈,妈妈也觉得对不起人似的羞愧一笑,起身扛着大扫把做她每天的功课。如果妈妈连续请几天假,院子很脏时别人会念叨妈妈怎么还不来,院子该扫了。。。。。
      
    幼儿园里有两个全托班,小孩子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老师们一般都不愿意上夜班,妈妈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在别人眼里妈妈怎么会有不答应的时候?下午四点多妈妈回家准备好全家人的晚饭,做好家务,把我们安置好了,晚上十点多就赶去上夜班,第二天早晨接着上班。我们都害怕妈妈上夜班,晚上家里没有妈妈的感觉很孤单,早晨也没有早饭吃。爸爸临走时烧的泡饭我们起来时已冰凉了,我起床后胡乱抹把脸后就用开水再冲一下,叫醒两个妹妹一起吃了。有时还会笨手笨脚地帮两丫头梳梳头,扎两个冲天炮的小辫,两丫头会开心地咧着掉了牙齿的嘴巴一边臭美去了。
   
    有全托班就有被子床单要清洗,不用说,这又是妈妈的专利。每逢周末,穿着胶鞋挽着袖子的妈妈就在堆成小山似的床单被子里低着头用力地搓洗。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洗六七十床被子床单,一天要洗掉五块肥皂。一天下来肩膀胳膊酸痛腰也直不起,连端茶杯喝水的手都是颤抖的。夏天闷热的洗水房让妈妈挥汗如雨,冬天刺骨的冷水侵蚀妈妈的肌肤,粗糙的洗衣板让妈妈的手掌起了厚厚的茧,长时间冷水侵泡让晚年的妈妈十指弯曲。
    小时的我有幸上了幼儿园,因是不花钱的,不能固定在一个班,一直和妈妈一起上着小班。妈妈扫地时我在一边拾树叶玩,妈妈洗衣时我在旁戏水玩。待大些时有点懂得妈妈所受到的欺侮,也从别人的目光中读懂了鄙夷。有时恨恨不平地抱怨,有时大声和妈妈嚷嚷,问无数个为什么,可妈妈对此并不在意,总是淡淡地说:“有活干就行,反正是要有人干的,这也累不死人,要是给辞了我到哪找这好工作啊?我知足了。”妈妈说这番话时神情真的很满足,甚至于嘴角还挂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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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工作的艰辛对于父母而言是不算什么的,经历过几死一生的父亲,还有为生存挣扎在生活最底层十几年的母亲,工作上苦点累点是不算什么的。让他们不堪重负的还是心灵上的挫伤,人格上侮辱。特别是父亲,对此敏感又在意,孤傲的本性不得意的人生,让父亲挣扎着,扭曲着。。。。。   
    我两岁那年全家搬到了省建设厅宿舍拐角处一幢小平房里,一间半一个厨房大概三十平方米。虽然不大,但毕竟是瓦房啊,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可是随着我和妹妹们的长大,就不好居住了。爸妈就决定在屋外盖厨房,把原来的厨房挪出来当妹妹们的闺房。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外面盖的,而且呢,在建设厅里有个好条件,就是到处是工地,到处是砖瓦,人人都在工地偷砖瓦盖自家的小厨房,有关部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我和妈妈一到夜黑就去工地搬砖偷瓦,我有时一次能搬八块呢!等我和妈妈如燕子衔窝似的把砖瓦备齐时,爸爸和舅舅们在正对家门口的空地上划好白线准备动土了,这时左邻一位根正苖红的工人阶级发话了:“别盖满了,留点空我家要盖柴棚。”
      
    嗨,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你家要盖柴棚在你家门口盖啊,自家门前盖了漂亮的厨房,就把柴棚盖我们家屋前窗下?爸爸阴着脸就象没听见似的不搭理他,对舅舅们一仰下巴道:“我们干我们的!”那人铁青着脸恨恨地说:“你等着瞧!”第二天,来了几个戴红袖章的大汉拦住了爸爸,盘问砖瓦的来历,原本就是偷来的砖瓦当然是经不住盘问的。在一番严厉喝叱讽刺挖苦辱骂训斥之下,红袖章推倒了我家已盖半截的院墙扬长而去。看着父亲愤怒悲恨的表情,那人眦着牙花子背着手抖着肩膀晃过来:“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那都是我的兄弟,让你留点空你不愿意,我叫你盖啊!”父亲先是蹲在砖瓦前一声不吭,听罢他的话,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砖上,猛地站起身来,抬着青而灰的脸,紧握着拳头瞪着那个人。当时我在旁边在心里特别渴望父亲能一拳头揍在那人脸上,甚至于想到到时我就拿砖砸他脑袋!可是,父亲松开了拳头扯着跃跃欲试的我默默地走进了家,咣地一声关了门,门外响起那人刺耳的狂笑声。。。。。   
    后来还是母亲出去周旋,留下了左邻的柴棚,退还了一部分砖块。趁父亲拉车不在家的时候,和舅舅们盖起了厨房,厨房只能斜斜地歪在正门前,在四周全是砖瓦到底的厨房衬托下,我家的厨房半截砖半截土,小小的,灰灰的,楚楚可怜。父亲的一腔怒火理所当然地发泄在妈妈身上,一通怒骂摔打找到平衡点之后,去精心砌灶台和烟囱去了。
    父亲似乎要通过灶台和烟囱向人们展示他的能力表示他的愤慨,他连着几天不说一句话,用尽心思把灶台砌得光亮精美。一般人家都是方方正正的灶台,父亲砌成带一定弧度的台面,无数次的打磨,台面溜光泛着洁净的青色,塞柴禾的横隔面砌得有棱有角成八棱形,旁边钉上三个大小长短一样的钉子,还套上了绿色的塑料皮,是用来挂火钳铲子之类的。烟囱砌得笔直,从下到上均匀地收着弧线,顶端还砌了个马头高高地昂着!每次做饭时厨房里没有一点烟回灶,全从烟囱直直地冒了出去,在邻居大妈大婶羡慕的咂嘴声中,被炉火印得通红的母亲脸上洋溢着自豪得意的笑容。
  
    父亲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特别是象棋下得非常好。门口的大槐树下经常有人对弈,父亲经过时瞟一眼回去就摇着头说人家是“臭棋蒌子”,很少和别人下棋。有一个夏天的傍晚,父亲回来得早,洗过澡后就转悠到棋摊那里看别人下棋,看一会可能实在忍不住了,就指着棋盘说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情急之下还伸手拿人家的棋子,要输棋的那位“霍”地一声站起来,掀了棋盘指着父亲的鼻子大骂:“你什么东西?!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人都敢在老子面前说话了?!闭嘴!”从此以后棋摊前再也没有了父亲的身影。。。。。

    纳凉时我们的凉床永远只能放在无人摆放的拐角处,门口的煤球炉总是被别人的自行车有意无意地撞翻。街道居委会任何义务劳动名单我们家总是排第一,男女厕所的清扫也每每是我的父母担当,“挑大粪的”成了父母的称谓。。。。。

    所有的这些侮辱母亲都能坦然面对,充耳不闻。可是父亲不行,他总是在愤怒和发泄中一遍遍折磨着自己和家人,他就象一个可怜的蜗牛生存在自尊和自卑的夹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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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2-2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父母的中年时期,我的儿童和少年时期,虽然委屈和愤恨,不公和无奈经常跟随着我们,可是也多有欢笑和愉悦。。。。。

    父亲的车轱辘是我小时玩得最爽的玩具了,坐在杠子上两手紧握,双腿快速地往门前下坡处蹬,车轱辘越转越快,真有双耳生风的感觉,转到下坡的地方,双腿一收,呼地就下去了,一直能跑到小路尽头,把别的小孩子羡慕死了,一个个要坐我的车轱辘,两个妹妹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让别的小孩子站队,但是,这车轱辘可不是人人都能玩哟,双手一不抓紧就会啪地一声来个四脚朝天,跌倒的孩子灰都来不及拍就会狂喊“我还没转完,还是我的!别抢!”,谁想多转一圈也不行,下一个孩子就会揪着衣服打起来!妹妹小不敢转,就一个死死地抱着我的脖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另一个跟着跑着叫着:“该我了,该我了!”哈哈,家门口的小坡成了我们快乐的天堂。

    每次大姐从农村回来,都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大姐的嗓子完全继承了父亲,声音又响又亮,特别是越剧唱得真是专业水平。大姐一回来,就是我们家庭演唱会的时期了,我们早早地吃完饭,就把椅子往四周拖,中间留出空地,把爸爸的二胡拿出来,求爸爸来段京剧,爸爸通常得意地抹抹胡须说:让你大姐先唱,角一般是最后出场的!

    大姐扎个势子就亮开了嗓子,有时是《洪湖赤卫队》,有时是《沂蒙颂》,在我们眼里大姐唱得比电影唱得还好听,大姐唱得声情并茂,用爸爸的话说很入戏,激昂时豪气冲天,悲伤时哀愁婉约,特别是唱《黛玉葬花》、《焚稿》时真是声泪俱下啊,当时我根本不明白这些戏剧的意思,看大姐的表情就使劲笑,一直笑到大姐唱完给我一巴掌为止,不过我最喜欢大姐打快板了,那快板打得上下翻飞,噼哩叭啦,红绸子象两只蝴蝶饶着大姐的手腕翩翩起舞,让人眼花潦乱,真是羡慕死我了,央求着大姐教我,可惜我在这方面太笨了,大姐汗都累出来我也甩不起快板来。。。。。

    大姐唱罢,角,我的父亲,就要登场了,父亲有时是边拉边唱,修长的手指上下滑动,一张弓拉得时缓时急,充满灵性,唱戏时的父亲完全找到了自我,在音乐中剧情里挥洒着沉醉着,随着剧情中的人物父亲时而激昂顿挫,时而细腻凄凉,在戏里父亲终于是了主角。虽然我不懂戏,不知道父亲唱得是不是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可是我被父亲那种气势深深地震撼着,在戏中父亲完全主宰着世界,他融入戏中不能自拨,有时唱得泪如雨下,有时唱得怒目圆睁,父亲唱戏时家里静悄悄地,母亲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眼眸中透着敬意,大姐轻轻地的着拍子,两个妹妹咬着指头呆呆地看着父亲动都不会动了,我也是昂着头困惑痴迷着看着他,那时父亲在我眼里是高大的伟岸的不可战胜的。每当那时门口挤满了小孩子张着嘴伸着脖子看着,听着,有时还会拍掌喝彩,这时的我就很骄傲地看着他们,充满着自豪。

  
    两个妹妹从小臭美,就想扎小辫子,妈妈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那功夫,头发长得不得不剪时就带到理发店一下子剪得象男孩子,把两个妹妹气得哇哇叫,我就自告奋勇说给她们扎小辫!话说出去我可遭殃了,小姑娘的臭美那真是没法治,早晨我要早起来十分钟给她们扎小辫,两个脑袋挤过来挤过去的,还动个不停,我哪会扎啊,就用个橡皮筋把她们的头发胡乱扎成两个冲天炮,也不管高低粗细的,两丫头就顶着那冲天炮滋着牙乐了,有时我嫌麻烦就把头发扎紧些,就能几天扎一次,哈哈,不过扎的时候两丫头叫死了,喊疼,说我把她们的头皮都快扎掉了。。。。。

    两个妹妹整天就梦想着扎那种有红线裹着的皮筋,我才不会裹那红线,可是给他们吵烦了就有一天从人家门上撕了一块对联纸,用手一圈一圈地搓在橡皮筋上,炫耀地拿给她们看,把她们开心死了,就扎着那红头绳到处疯了,可是那天啊,老天也不作美,竟然浠浠漓漓地下起了小雨,那对联纸就成了纸糊了,红红的白白的糊着头发粘粘的,两丫头回来气得对着我又是哭又是跳又是扯的,没办法我还要给她们洗干净,否则会给我妈骂死了。

    上小学时女孩子流行吃那个泡泡糖,一毛钱一块,两个小丫头馋得整天流口水,妈妈是不会给她们买的。有一天大姐回来偷偷塞给我五毛钱,我就买了五块泡泡糖,两个丫头五块糖不好分啊,我就偷偷多塞给一个平时乖巧一些的小妹妹,你说那小丫头多吃一个别吭气呀,还非要等两个都吃完时耀武扬威地拿出那一个来,对着另一个丫头噼哩叭啦地吹着,那丫头眼都绿了,连哭带叫的就来掐我,哇呀呀,你说我怎么就惹上这事了呢,只好又是哄又是骗外带威胁,答应帮她捡糖纸才了这桩事!后来我就发誓对那两丫头一定要一视同仁!

    父亲手巧,做什么象什么,小时候小孩子都玩那弹弓,我也用铁丝弯了一个,整天单眼吊线似的瞄着,有一天父亲兴致高顺手拿过我的弹弓看了看说:这也能叫弹弓?给我捶背我给弯个弹弓枪!我乐得蹦起来飞速地拿来铁丝老虎钳,再飞速跑到父亲后面卖力地捶起来。父亲先把铁丝夹得笔直的,用手掌大致比划一下弯出个模子,就娴熟用心地做了起来,冰凉没生气的铁丝在父亲的手里就有了生命,变得那么听话有灵性,半个钟头那根长长的铁丝就变成一把精致的弹弓枪,那枪那叫棒!大小正合我的手,装子弹的地方又紧又有弹性,还有那瞄准器做得那叫专业!没把我乐疯了,而且那天父亲特别好,还找了块红布拴在枪把上当红樱子,嗨,别在腰上那叫威风凛凛啊!

    我象个疯子似的冲出家门显摆去了,狂呼乱喊地叫出小伙伴们,没把那帮家伙的眼珠子瞪出来,跟着我屁股后面跑,那一把手枪让我成了将军,彻底征服了他们!我疯了一天直到傍晚,才扬着通红的脸,湿淋淋的头发,发亮的眼,神情飞扬地回家,父亲看我那样子开心地冲着我笑,把那手枪拿过来对着我说:“儿子,你爸爸厉害吧?”厉害!我心悦诚服了大叫了一声!
    父亲得意地拿过一张纸边做子弹边说:“看看我是怎么做子弹的,要裹紧,越紧劲越大”说罢把子弹安好了,很威风地对着窗外啪地打了出去,接着就听见“哗”地一声,再接着就是叫骂声:“谁家的兔崽子打我家玻璃啊!挨枪子的东西!”
    哈,我爸就是牛,一枪就打了人家的玻璃,我爸张着个嘴愣在那里,关键时刻还是我机灵啊,扯着我爸的衣角叫道“卧倒”!我爸情不自禁地蹲了下来,我俩就猫在窗台子露出四只眼紧张地看着外面,那家骂了半天也没找到主,气哼哼地回屋了,我爸小声地对我说:“儿子,别出卖我,要是别人知道了你就说是你干的啊。”我勇敢地说“放心!保我身上”!父亲冲我挤了一下眼睛,我也牛气冲天地仰着下巴,一幅我能摆平的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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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小子~  发表于 2020-12-4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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